会谈能唱的刘淑芳
五、六十年代,刘淑芳已经是红遍国内的著名女高音歌唱家了。她参与译配的《三套车》等歌曲为许多百姓所熟知并且喜爱,今天依然是很多人卡拉ok的钟爱;那段时间,她先后出访过苏联、意大利、德国、英国、阿根廷、印尼等20多个国家,成为音乐大使,向异国百姓传递民族音乐,并带来异域动听的歌曲;然而,进入音乐的世界也意味着刘淑芳从此不平坦的生活:因为音乐,背弃了父亲的期望,用她的话说从此开始了“为音乐而流浪”;她曾经为众人追捧,唱过许多爱情的歌,但是现在身边却无人陪伴,显得很悲凉。《音乐人生》诚挚邀请刘淑芳做客,记录一个歌者在理想和现实之间的选择历程。
“音乐大使”的美称
上世纪50年代中期,恰值解放之初,国家迫切地需要与各国建立友好,恢复失去多年的邦交。在周恩来总理的号召下,新中国开展了一系列的灵活外交政策包括体育外交、文艺外交,刘淑芳因此得以随团出访很多国家,继而获得了“音乐大使”的美称。
带着一种对音乐与生俱来的嗅觉,刘淑芳在异域寻找到了很多动听的音乐,如同进入了世外桃源,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兴奋和愉悦。在当地朋友的教授下,刘淑芳学会了很多国外的歌,如印尼歌曲《宝贝》。当她在当地现学现唱的时候,演出几近疯狂,40场连续的表演不亚于今天巨星的排场。印尼歌迷在送别中国演出团时在码头上集体呼喊“刘淑芳,宝贝!宝贝,刘淑芳!”但是,把纯粹的外文歌曲带到国内,即便旋律再优美,听歌者往往也无法进入歌曲的境界,感触到歌者复杂的心情。语言成为音乐的一种障碍,这让刘淑芳非常困惑。于是,译配工作进入了刘淑芳的生活。这之后,便有了中文版的《宝贝》、《鸽子》等,至今刘淑芳译配的外国歌曲已经有一百首之多。
因为处在特殊的年代,“音乐大使”不仅收获了音乐,也见证了新中国的点滴成长。刘淑芳回忆,1954年中英恢复友好邦交,她也随团出访了英国。那时候的英国人印象中的中国姑娘依然蛮步小脚,中国男人还蓄着长发、衣着长袍,他们大多还只是知道那个阔绰的慈禧太后和金碧辉煌的圆明园、故宫。当声音如洪的刘淑芳演唱《蝴蝶夫人》的时候,惊动了四座,古老的中国居然先进到能够演唱外国的歌。于是,后来的许多外交场合,总理便经常请刘淑芳到场演唱该国的歌曲,如此,文艺外交的作用不可小觑。
刘淑芳和主持人董卿在一起
背着父亲爱上音乐
不安分的少年
事实上,走上音乐之路,刘淑芳完全违背了父亲的理想,一度还曾经和父亲誓死对抗。刘淑芳出生在川东一个商人家庭,父亲一直希望女儿能够长成淑女闺秀,不要像当时的很多女孩子一样变得激进愤怒,省得在乱世惹上一些烦事。只是生性独立的刘淑芳偏偏爱上了音乐,三岁的时候她就能背下留声机里的歌,然后用自己的小手风琴伴奏演唱。小学她就知道有音乐学校,父亲坚决反对,答应中学毕业了再考虑她的去向。为了尽早地进入音乐学校,她采用了跳级的办法,一年半就完成了中学课程。即便是在一年半的时间内,她也是个“不安分的学生”。她从不上早自习,当年的同学检举她总是匆匆来到点个名就匆匆地离去,跑到对面的山上练声演唱。她自编自导自演,排练了《日出》、《雷雨》等话剧,显示了绝对的领导才能和文艺天赋;她还经常在学校演唱《小夜曲》等外国的歌曲,那都是她背着父亲偷学的成果。就这样,她如此地痴狂着音乐,父亲也更加坚决地反对着。于是,她每年都会写一封言辞恳切的家书,期望得到父亲的宽恕和支持。
开始流浪
当时正值抗日战争局势紧张,加上刘淑芳反映自己被高中老师疯狂地追求已经无法坚持继续读书,就这样父亲同意了女儿去重庆读大学的决定。她向父亲谎称报考中央大学文学系,醉翁之意当然还是她的音乐理想。前往中央大学的途中,刘淑芳改道来到了“重庆西南职业艺术学校”,也就是在那里,她碰到了音乐生涯中的一位“慈父”——李凌老师。李老师深知学生的梦想,后来经由他的朋友把刘淑芳介绍给了黄友葵老师,专门学习声乐。那段时间,刘淑芳和父亲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尽管如此父亲还是给女儿每个月定时寄出40块钱的生活费。40块钱仅仅能够维持基本的生活,刘淑芳离家在外开始学着洗衣服,干一些重活,即便如此她还是非常快乐的,用她的话说“为音乐而流浪值得”。
第一次演唱失败和第一次作女主角
跟随黄友葵老师学习,刘淑芳仅仅是作为音乐学院的旁听生。第一次和音乐学院的同学同台演出,刘淑芳出乎意外地唱破了,这让她感到非常的难过,作为一位旁听生她深深感到自卑,但是黄友葵老师却指责她是过于骄傲。那晚,她跑道嘉陵江边向滚滚流水倾泄了自己的委屈,并发誓要唱到最好。抗战胜利后,黄友葵老师随音乐学院迁回南京,而不得已的刘淑芳也只好换到了西南美术学院音乐科继续声乐学习。刘淑芳还记得第一次登台演出歌剧的女主角是临近解放的时候,那是在西南美院排演的一个自己创作的歌剧《四季》中。家人得知后坚决反对,认为这是一件非常不体面的事情,并且时局动荡恐怕剧作的内容惹怒了国民党,于是动用了家庭的所有成员来进行劝说。但是演出当晚就要进行,学校也并没有临时的候补演员,校长等人专门登门求情,家长终于让步,刘淑芳坚持了当晚的演出,而演出也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解放后,当年尤其反对刘淑芳表演的伯父和父亲曾经专门去剧院买票观看刘淑芳的演出。刘淑芳后来才明白,父亲并不是过于固执和封建,他只是想在战乱的时候用这样的方式来呵护自己的女儿,不想女儿并不理解,因为缺少交流两代人的隔阂愈发深入。一直以来,父亲的存在对于刘淑芳来说只是自己前进的障碍,横亘在理想与现实之间,直到父亲去世的时候,刘淑芳才顿然父亲已经走远,加之后来得知父亲一生救济难民,得到乡民的厚爱,这才感叹起父亲的为人来。
虚无缥缈的爱情
有着天生亮丽的嗓音,经常在舞台上展示自己的歌喉,唱着许多爱情歌的刘淑芳曾经被爱情亲切地眷顾。在她尚且年幼的时候,许多男士便开始对她表示了倾慕。四位年轻的中学音乐老师从欣赏到疯狂地追求,但是这些都丝毫打动不了刘淑芳,因为她在疯狂地追求音乐中,脑子里只有一个明确的概念,那就是自己是为音乐而生。但是,这也丝毫阻止不了那位高中音乐老师对于爱情的追求。他从高中的那年暑假就开始疯狂地给刘淑芳写信、寄照片和信物,这让刘淑芳感动的同时也感到非常的惶恐。父亲和哥哥帮着刘淑芳处理了这些信件和物品。后来,音乐老师因是家里长子,被迫接受了包办婚姻,但是直到老年,他还依旧在打听刘淑芳的消息,而刘淑芳却一直都没有接受这份狂热的爱情,直到老师去世的时候。为了纪念这段一生相随的浪漫故事,刘淑芳淑芳现场自弹自唱了《虚无飘渺的情》,那是老师当年写给她的一份诗体情书。
那场突如其来的风暴
为音乐而生的刘淑芳在拒绝了诸多的爱慕之后,最终和郑中成老师携手。郑中成出身贫寒,两个家庭的巨大悬殊又一次成为父亲干涉女儿的理由。但是,刘淑芳最终还是和郑中成走到了一起,因为她更看重的是他的才学。婚后的生活虽然简朴,但是非常快乐,他们一起译配歌曲包括《西波涅》、《三套车》等,这让沉迷于音乐的刘淑芳感到了极大的满足。
在最幸福快乐的时候,那场政治风暴突然来临,刘淑芳因此遭受了事业和家庭的双重危机。刘淑芳演唱的歌曲被批判为资本主义的产物,她被关进了牛棚接受每天反反复复的审问和游街。那段时间,钢琴、音乐、歌声不再,刘淑芳对未来的生活几乎失去了信念。从劫难中走出已经是几年之后,见到已经长大的儿子,刘淑芳想到的是让儿子继承自己的事业,但是一定不强求,让他没有束缚地长成。儿子在母亲的潜移默化之下也真心地爱上了音乐,如今的小有成就足可以让母亲为之欣慰喜悦。
2003年6月,随着三峡大坝蓄水,刘淑芳的老家川东云阳,包括张飞庙的旧址都已经被淹没到了水下。滚滚而来的长江之水不仅淹没了旧宅,也淹没了童年的记忆和那些悲伤的过去。就像那首《鸽子》,带着往日的情愫飞向未来,不要悲伤,不要悲观,因为一切都已经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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