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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伦·古尔德(Glenn Gould),本世纪最具精神魅力的钢琴演奏家之一,他演绎的巴赫《哥德堡变奏曲》已成为音乐史上的瑰宝。古尔德,一个谜一般的名字,一段不朽的传奇。短短50年的一生中,他的双手在键盘上凿刻出了一个深邃、绚丽的音乐世界。
1932年9月25日,格伦·古尔德出生于加拿大多伦多和大多数音乐家一样,小古尔德有幸生在一个音乐气氛浓厚的家庭中:母亲佛洛伦斯是音乐教师,弹得一手好钢琴;父亲也是一名不错的业余小提琴手。家庭的音乐氛围使小古尔德在识字之前就先学会了识谱,并确立了绝对音高感。他和母亲常玩的游戏是,母亲弹出不同的和弦,每次小古尔德都能在房间的另一头凭听觉辨认无误。
有了母亲的悉心呵护和指导,小古尔德很快在键盘上找到了自己的理想。5岁的一天,他对父亲说:“我会是个音乐会钢琴家。”音乐对他来说有一种神秘的亲和感,因而学习音乐不是一种苦差,而是一种自然的需要。
10岁时,古尔德已完全掌握了巴赫《平均律钢琴曲集》的第一卷。他的父母感到继续教育儿子已力不从心,经过寻访,把他送到多伦多音乐学院的圭雷若教授门下。独具慧眼的教授很快发现这个孩子的独特之处,于是采取了不同寻常的教育方式:没有压制,没有强迫,在钢琴技术的具体问题上,教授允许古尔德与自己争辩甚至不从,师生之间总是去平的讨论、交流,这种富于创造和启发的教育方式对日后古尔德那种独特的,甚至带有叛逆性的演奏风格的形成,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19岁的古尔德开始了音乐会钢琴家的演出生涯。从家乡多伦多出发,温哥华、卡尔加里、斯特拉福德……年轻钢琴家的足迹踏遍了加拿大几千里国土,他带去的是一场场演绎别具一格的音乐会,留下的是一片片的掌声和赞誉。
一位美国乐评家在一次音乐会中听过古尔德的演奏的巴赫《哥德堡变奏曲》后惊叹:“你演奏巴赫的这种方式是从哪儿学的?”此后他在美国一份重要音乐期刊中发表一篇评论:“……听众很快会见到,一位与兰多芙斯卡和塞尔金相比毫不逊色的艺术家。”结果古尔德尚未在美国露面,就已经成了音乐界的新闻人物。
1957年,苏联方面邀请古尔德赴苏演出。他作为东西方之间第一批音乐使者,带去了巴赫《赋格的艺术》、《哥德堡变奏曲》、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等经典曲目,甚至还专场演奏了当时被苏联当局斥为“反动”的西方20世纪无调性音乐。出乎意料,在那里,等待他的是激动的近乎狂热的、持续鼓掌不肯散场的观众,古尔德则报之以一次次盛情难却的谢幕和马拉松式的返场加演。此后,他又征服了柏林和维也纳这两座音乐之都。 以后的几年,古尔德是在繁忙的演出中度过的,每年都要举行几十场音乐会。这样的生活开始变得枯燥,“躲开一会儿”对一个明星钢琴家来说已经成为一种奢侈。舆论越来越苛刻的对待他,特别是对他随意的举止,甚至说古尔德“已经不适合出现在公众舞台上”。同时古尔德本人也觉得,繁忙的演出已经使自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仔细思考音乐中更深层次的本质。他开始考虑退出激流勇退,离开舞台。 1962年以后,古尔德举办音乐会的次数明显的减少了。1964年4月10日,当古尔德在洛杉矶鞠躬告别时,谁也不会想到,他再也没有回到公众舞台上来,古尔德彻底放弃了音乐会。
除了巴赫,古尔德的演奏范围相当广:从文艺复兴的吉本斯到20世纪的勋伯格。但纵观上下,这些作品都有一个特点:对位。 “对位是使不同旋律在不同声部中和谐进行的艺术。”这是音乐辞书的解释。广义的说来,公元10世纪当作曲家们在圣咏的旋律上方或下方的四度或五度加上一个平行运动的旋律时,就有了最初的对位法。到了文艺复兴时代,对位法得到了高度的发展,而巴罗克音乐,特别是巴赫的音乐则是欧洲音乐史上对位发展的最高峰:赋格、大协奏曲这样的体裁把两条、三条、更多的旋律交织在一起。古典主义兴起的年代,对位法遭到了冷落;而海顿、莫扎特和贝多芬三位大师又让对位在主音音乐和调性对比的基础上向前发展了一大步。到了20世纪,新古典主义的崛起,更提高了对位的地位。作曲家们采用对位构成多调性的音色对比而不是旋律对比。为古尔德所钟爱的作曲家和作品,总的来说都注重对位的运用。莫扎特晚期的作品不像早期那样注意对位,古尔德便这样语出惊人:“莫扎特不是死的太早,而是太晚!”
对位意味著对比,意味著冲突,意味著矛盾,意味著斗争。而古尔德本人何尝又不是生活在冲突、矛盾、斗争之中!是他,在一个日益功利化、物质化的社会中,依然放弃了前途无量的舞台生涯;是他,蔑视保守的音乐观,一次次让评论家们瞠目结舌。这是古尔德与社会的抗争,这是古尔德与自我的抗争——最终,都转化为他左手与右手的抗争。 一般的演奏家面对对位稠密的巴赫音乐,明智些的都或多或少的简化它们。古尔德是个左撇子。也许这使他能够更加清晰的把巴赫的低音线条倾吐出来,也使得他能够以与常人不同的角度去理解巴赫的音乐。他敢于也有能力向这座关著吃人米诺牛的迷宫发起冲击。
“一个人可以在丰富自己时代的同时并不属于这个时代;他可以向所有时代述说,因为他不属于任何特定的时代这,是一种对个体主义的最终辩护。他声明,一个人可以创造自己的时间组合,拒绝接受时间规范所强加的任何限制。”古尔德这样评价作曲家理查德·施特劳斯,也许说这是古尔德对自己的评价更恰当些。"他与时代的每一种可能的潮流都背道而驰。”古尔德这样评价巴赫。这也像是他的自嘲。
巴赫的晚年生活在心灵的孤独中。儿子称他为“老古董”,市民们沉醉于歌剧院里充满卖弄的咏叹调,雇主则用斥责回答他的天才……他无意于开创一个新的世界——他自知这不是他力所能及,这不是上帝给他的使命。他把一切余热用去修补那个即将随他逝去的旧世界,让它与自己一起完美的死去。古尔德的一生也生活在孤独中。无论在舞台上他能得到多少鲜花和掌声,无论他的唱片能买多少万张,他都厌倦,都孤独。因为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够完全理解他的哲学,就像世纪初的物理界无法理解爱因斯坦和他的相对论。总之他不属于这个时代。他自称是“最后一个清教徒”——声明自己属于过去。总之他不属于这个时代,他是个没有光环的先知——他属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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